星期三, 12月 23, 2009

铿锵紫罗兰 我的坐牢日记(2)

中国女研究生在马来西亚无辜入狱8天

坐牢日记第二天


12月2日清晨,在一阵谩骂声中,所有的女囚又都被哄起来洗漱。望着头顶的摄像头,我发誓,我就是脏死也不在牢里洗澡。但是拉尔和发辫女孩每天清晨都洗澡,穆斯林信徒是很看重清洁的。但是这个鬼地方,清洁和隐私你只能选一个。所以要清洁的她们,和要隐私的我们,都很可悲。

7点30,早餐时间。两片面包,红颜色的水。印象中8天中只有两天的早餐不是这个食谱。第1天和第5天,是炒米粉,其他的全部是这干巴巴的面包。难怪牢里的姐妹说,出去之后再也不想看见面包。我继续只喝水,把食物送给了别人, 心情和食物的质量决定了它们的难以下咽。这里的午饭和晚饭,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咸鱼干和米饭。这就是监狱的菜谱。对于不吃海鱼的我,要是没有每天中午卡拉OK公司送的还算勉强能吃的饭,我想我已经下地狱了,我已经沦落到靠着那点“嗟来之食”卑微地活下来。

中午到了一起被抓的女孩们的出去吃饭时间了,也就是到了我的蹭饭时间了。我再次走出牢房,我在一个房间看到了学校的两个老师和一个在国际学生办公室做兼职的马来同学。我就像盼到了救星一样,与此同时,我又觉得非常尴尬,此刻的我,身穿紫色的囚服,带着手铐,两天没洗澡,两天没有梳头。这么糗的样子居然被熟人看到了。其中的马来女老师是我们学院的副院长,她对我说已经把学校的证明信交给了警局了,可是警察说有权扣留我14天,让我耐心等候。我听了之后着急地喊道:“Why? Why? Why must be 14 days? Do you know how terrible is here?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14天?你们知道这里有多可怕么?” 副院长说道:“We know. But we can do nothing. Just follow the rule.我们知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按这里的规矩办了。”然后那个会讲中文的马来同学对我说:“记得打电话通知你的爸爸妈妈啊。不然他们会很担心。”讲完之后,他们三个人就离开了。马来同学的话触碰了我最敏感的神经,如果我的父母看到我现在的狼狈样,一定会精神崩溃,当场晕倒的。我也不可能打电话回去告诉他们这个足以令他们五雷轰顶的消息——独生女儿无辜锒铛入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我是周一被抓进来的,抓我之前我刚刚和家里通过电话,我只希望下周二之前能释放我,因为我的习惯是每周一晚上必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如果周一晚上我还出不去,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解释。如果讲真话,其效果无异于杀人。

望着老师和同学消失的背影,我觉得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我知道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午饭过后,海南的那个女孩子说让我把昨天教她的几句英语写在纸上,并且标注中文意思和注音给她。今天探望的队伍又壮大了,好几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过来看他们。当然负责我们案子的那个“圆肚皮”的印度警察(名字叫巴拉)心情也不错,因为他公然索贿,堵在门口收钱,收取每一个来探视的人300马(大约为600人民币)。大马的警察腐败我早见识过了,但是没想到这么猖獗,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让人跌破眼镜的还在此后的日子。

下午,又回到监牢。目睹了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拉尔和几个女孩子被释放了。看到她欢快的表情,知道她终于摆脱了这两周的噩梦生活,希望都出去之后一切都好,用于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在和她和发辫女孩同一牢房那晚,我曾经跟他们说过,如果她们需要我帮忙到她们国家的大使馆投诉,因为尼日利亚大使的侄子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在大马的好友,他经常到大使家赴宴,所以如果他们觉得遇到了什么不公正待遇我可以直接帮她们反映情况。那时我还以为我第二天一早就会没事,可以顺利出来呢,可以帮助她们两个。如今,拉尔已经可以先出狱了。也不乏是一件好事。

垃圾晚餐之后,我和其他狱友开始了闲聊。今天我和海南那个女孩子一起被换入了另外一间牢房,就是我们28人的固定包间之二。这样三个晚上下来,我有机会和每一个女孩子结下了同吃同睡的缘分。我聆听她们的悲惨遭遇,得知她们每个人都有个伤心的故事。其中有几个人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被别人强暴失去了处女之身,却没有一个敢去报案,因为守旧的观念会使她们在报案之后得到的鄙视多于同情,没有人会认为她们是受害者,只会觉得她们是残花败柳。这时海南的那个女孩子突然拿出了中午我写给她的英文句子来学习,我觉得非常吃惊。要知道我们这里,每天从外边回来都要搜身的,内裤都要扒开看的,一张餐巾纸都带不进来的,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把这张纸带入的。今天我吃饭的时候偷偷地藏了两张餐巾纸卷在袖口里,被女警搜到之后,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美其名曰防止我们自杀,难道我要吞掉餐巾纸自杀么?要不是大家上厕所的时候,我喊破喉咙女警们也不给一张餐巾纸给我们用,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把餐巾纸偷偷带入。最恶劣的情况是,好多女孩子来月经了,我每天跟马来女警帮他们要卫生巾,碰到稍晚善良一点的,会给一个,碰到凶的,直接白我一眼,理都不理我,任由鲜血留到女孩子们的裤子上,太没有人性了,同为女人,怎么能这样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

此刻这张写着英文的纸,成了大家唯一的休闲读物,大家偷偷地传看着,背诵着上面的句子。这时,女狱警发现了监牢里的这张纸,走过来,鄙夷地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然后无情地把它丢到了垃圾桶。我们倍感失望。我对海南的女孩子说:“没关系,明天我再给你写一份新的。”

既然失去了唯一的读物,大家就只好重新进入故事会阶段了。于是我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这些女孩子们的经历。有个广西柳州的女孩子长的很小巧,23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七八岁。由于曾经吸食过毒品,所以长得非常瘦,一副羸弱的样子。多病的母亲,吸毒的父亲,不争气的弟弟,全家的生活都指望她一个人“打拼”,她的遭遇让我感到阵阵揪心。她知道我喜欢写诗,于是跟我聊起她初中时的作文,她说那时候她的作文也写得很好,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贴在教室的墙上,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她也就无心学习了,出来赚钱了。之后我又听到另外一个女孩子讲她的遭遇,出生在极度贫困的家庭,后来给人家做保姆,每个月才200块,要知道这个钱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双塔购物中心,只够点一盘炒米饭加一杯饮料。窘迫的生活下是没有尊严可言的,所以她们只能用她们的尊严换取全家人相对宽裕的生活。还有一个苏州的女孩子虽然已经31岁了,但是依然保持年轻美丽的面庞。讲话的时候呵气如兰,颇具江南女子的灵秀气质。我在想,要是她有机会进大学,该有多少男生排着队追求她啊,真是可惜。这时一个来自福建的瘦瘦的女孩,我叫她“骨感美人”,已经扒着铁栏杆缩着双腿睡着了。这里的牢房设计的颇没有头脑,也没准是颇费心机。因为不足六平米的地方,他们还要把它分为两层,垒出一级台阶来。上面比下面高出大约15厘米。他们以为这样上面实际就是一个床了,这样的设计造成了,无论你是睡在上面那一半,还是下面这一半,全都伸不直腿,必须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是设计者没头脑,还是故意让坐牢的人这么难受?现在我们这个牢里又这么多人,每天实际上都是人摞着人睡的,因为穿插着睡,所以每天大家都是睡在另外一个人的脚上,还有一个不能睡,只能坐着,当“守夜者”。想起“骨感美人”睡觉之前给我们讲的她的遭遇真让人马来西亚给人一种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描述的“吃人”的感觉。她告诉我她初到大马的时候和另外一个女的朋友住在宾馆,有一天晚上赶上警察大扫荡,看到她们两个是中国护照,直接给抓走了。其实他们是无辜的,那时她们什么都没做。后来她们不停地上庭,因为她们没有罪,所以始终拒绝认罪,于是就把她们一次次的带回监狱等候下一次开庭。80天之后,她们已经心力交瘁,她们的律师劝她们说:“要不你们就先认罪吧,认了之后交一些罚款就出来了,不然就一直关着你们。”后来她们不得不承认了根本就没犯过的罪才得以解脱。太可怕了,80天!还听到了她讲另外一件事情,也让我备受打击。她告诉我们,有一次警察曾经从吉隆坡的一个购物中心以查看护照为名,带走了两个女孩子。那些和当地人结婚的中国女孩子也常常是警察怀疑的对象。其实嫁到这里的中国女孩子也很悲惨,当地政府一辈子也不会给你大马护照,只给你每次有效期为一年的配偶签证。

凌晨2点左右,铁门一声响,一个抱孩子的印尼妇女被抓了进来。母亲被勒令坐我们对面牢房的地上。小孩子看来来只有1岁多,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还不太会说话,只会说几个词,她受到的优待就是她的牢房门没上锁。所以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可以在各个牢房的通道间跑来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喊:“Apa? Apa?(印尼语)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啊?”这时女狱警厌烦了她的吵闹,对她大骂,并把她带回她母亲的牢房,并且锁上了牢门。这下子小孩子抓狂了,拼命地哭。她的母亲只好无奈地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哭,她该如何解释给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宝贝儿,我们已经失去了自由。”终于小baby哭累了,睡着了。整个监牢又恢复了死寂。墙上的书写板上,写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和国籍,关押进来的日期。我看到了关在这里有中国的,尼日利亚的,泰国的,菲律宾的,印度尼西亚的,印度的,都是那些马来西亚人认为比他们穷的国家,基本上没有当地人。所以我在这里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偶然也有必然。

“骨感美人”睡觉的位置紧贴着铁栏杆,夜里会很凉。我靠在她的旁边,对她说:“要是觉得冷,就抱着我睡好了。这样就不那么冷了。”于是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眠,相互取暖,度过了第二个凄惨的夜。我的心里真的觉得好冷好冷……



(未完待续)
摘取http://blog.sina.com.cn/shuyuc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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